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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四根辣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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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珂言剛開口起了個口,便覺得有無數個魚刺卡在嗓子眼裏,讓她張不開嘴,說不了話。她下意識握起拳頭,想以此給自己些勇氣。

那是個傷疤,現在,她要揭開傷疤去面對它了。在有了這個認知之後,徐珂言忽然有點想笑,笑自己。她一直裝作不在意那件事,可實際上,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在意。

“什麽事?”氣氛忽然凝滯,冉新陽心中也生出奇怪的感覺,她隱約猜到,徐珂言有很重要的事瞞著自己9+。

徐珂言深吸一口氣,為自己將要說出口的話面紅耳赤。她努力克制著不讓自己的聲音過於顫抖,然說出來的話,卻還是輕飄飄的:“我,十四歲,初一的時候。”

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,仿佛一吹就會跑。

舔了舔幹裂的嘴唇,再張嘴時,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來了。

她還是怕,怕說出來,怕別人知道。即便這件事不是秘密,可她仍然怕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會增加。只要一想到那些人異樣的目光,她就恨不得自己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。

“我被……”她又張了張嘴,那個詞一直盤旋在嘴邊,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。該怎麽說,那個詞是不是能這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來,她不知道。

低頭靜默半晌,她忽然擡頭,以最平靜的姿態看著冉新陽:“強~奸了。”

現在才知道,原來這輩子最難說出口的兩個字,是強~奸。不過,現在這兩個字終於在她口中說出來了。

冉新陽怔住了。

她從沒聽說過自己身邊的人發生這種事,她一直以為,這樣的事都是活在報道裏。忽然從徐珂言聽到,她的腦子已經完全跟不上節奏。怔了半晌,回過神來時,已有些結巴:“什、什麽?你說什麽?”

“是真的。”徐珂言擡頭,心潮起伏。她好像已經失去面對冉新陽的勇氣,只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很骯臟。可表面上,又好像只是發生了一件跟她毫無關系的事情。

冉新陽心中像引爆了個炸彈,沖擊力將她震的暈暈乎乎。她強找回自己的理智,張了張嘴,聲音很輕:“你從來都沒跟我說過。”

“恩,我……不敢說,也是不想說吧。”徐珂言臉色沈下去,自嘲的笑了笑。那日的情形再一次出現在她腦中,揮之不去的陰影,永遠的魔咒,像是部電影,一遍遍的在她腦中回放。

然完整的回放了一遍,她倒覺得不再那麽緊張了。

微弱的陽光,寂靜的小巷,還有強壯的男人。

苦笑一聲,繼續道:“那時候我剛十四歲,放學在外面玩的晚了些,就……被一個成年男人拖走了。”

“拖走?!”

“是啊,拖走。那個男人大概喝多了,我怎麽哭怎麽喊怎麽求救都沒用。”徐珂言聲音低低的。

“後、後來呢?”冉新陽的聲音也跟著顫起來,她緊緊的盯著徐珂言,無法相信自己的好友會遇到這樣的事情。她心中的徐珂言,一直是那個對任何事都秉著無所謂態度,和這些亂七八糟事情沒關系的人。

猛地看似乎有點冷淡,但相處久了,也會發現她逗比的一面。她從來都是只低頭做自己的事情,對女生宿舍熱衷的八卦也不感興趣。

最重要的是,她從來沒有喜歡的男生,也不會和任何一個男性走的近。

她與男性最近的關系大概是可以一起並排著走。所以當讓冉新陽看到徐珂言和顧桓越走越近的時候,她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。

原來……還有這樣的原因。

“後來?”徐珂言自嘲的笑笑,回憶著當時發生的事,“後來,其實是有人從小巷路過的吧,我聽到聲音了,但是沒人願意救我。”

仿佛已經看到了徐珂言毫無作用的微弱抵抗,冉新陽又氣又急。她無法想象徐珂言被人欺負是什麽樣子,愈來愈惱:“為什麽不救你?!你當時還那麽小,他們怎麽忍心!”

徐珂言無奈的笑笑:“那種情況,誰也不願意惹上事,也很正常。那個男人喝醉了,又很強壯,誰都怕……”

誰都怕自己也被牽連,聽到這個回答,冉新陽卻是更急了。可再怎麽急也沒用,事情過去這麽多年,木已成舟。她沈默良久,聲音漸漸恢覆平靜:“然後呢?”

“然後?其實也沒什麽然後,你也知道,這種情況抓到人的幾率是很低的。只不過……”

只不過關鍵的是事發後。

如果說那件事是她的一個劃傷的小傷口,那麽事發後發生的事就是手術失敗造成的巨大創傷。

“我那時還小嘛。”徐珂言故作輕松,“你也知道小孩子,總是想著什麽維持正義,老師也總教我們受到傷害就要報案。”

“你……報案了?”

“恩。”徐珂言聲音很輕,她以為自己表現的很自然,可表情卻已經出賣了她。她在後悔,在緊張,在無措。

“我媽支持我報案,我爸反對。我爸說,這件事如果去報案,最後也不一定能抓~住那個禽獸。相反,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,他們會在背後議論,會給我貼標簽,會……”

想到這些年因為這件事遭遇的無數個白眼,想到張嬸林嬸在背後的議論聲,想到別人稱她是爛貨是婊~子小小年紀就會勾~引人,徐珂言心裏一酸,盯著地面半晌,又將心酸生生的壓了回去。

“但是因為我媽支持我,我當時也想著一定要讓那個人受到懲罰,就去報案了。結果沒想到,受到懲罰的人是我自己。”

冉新陽不懂:“為什麽?為什麽受到懲罰的人是你?你是受害人啊,那個禽獸才應該受到懲罰。”

“議論的聲音只會落到我身上而已。更何況有些人認為,男人對女人做這種事,那是應該的。女人被強~奸,那也一定是她去勾~引那個男人。”

冉新陽驚愕:“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人,你當時才十四歲啊,能懂什麽?”然說完,她卻也沈默了。徐珂言說的沒錯,幾年前的網絡如果爆出這種新聞,雖然也有人替女人抱不平,但更多的人卻是在指責女人。

為什麽不早點回家?

為什麽不穿的保守點?

為什麽要打扮的漂亮?

即便是現在,不少新聞媒體網站下仍然會有不少的這種評論。點讚功能發明後,這種言論還會獲得無數個讚。

“沒辦法的,有些人你沒辦法和她講道理。”

“所以你爸媽才一直想讓你趕緊嫁人?讓你一直相親?”冉新陽心中雖憤憤不平,卻也有了無力感,她耷~拉著腦袋,第一次如此懼怕這種感覺,揮著拳頭抗議,“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,什麽年代了,還這樣?”

徐珂言自嘲:“這跟什麽年代沒關系,我這樣的人,走到哪裏都有人指指點點。就算將來的丈夫不介意,老一輩的婆婆也一定會介意。”

冉新陽又沈默了半晌,有時候,沈默是最好的表達。

徐珂言說的……的確有道理。哪個婆婆願意因為媳婦兒被戳脊梁骨呢?別人會議論。這些議論,對那些人來說也許只是飯後茶談,然對當事人來說卻是能刺人的刀子。

她走到徐珂言身邊,坐下,伸手抱住她,心疼的問:“他們逼你嫁給顧桓嗎?”

“也不算逼吧。”徐珂言笑笑,“我爸他心臟不好,我再氣他,恐怕就要去住院了。而且顧桓他……有時候覺得他其實也不像是我們想的那樣,偶爾還會覺得他也挺好的。”

這樣的理由無法讓冉新陽接受,與其說是解釋,倒不如說是給冉新陽心裏又種了釘子。冉新陽咬著唇,替徐珂言不甘:“你是被逼傻了吧?真的沒法改變嗎,你真的要嫁給他?”

徐珂言看著冉新陽,鄭重的點點頭。這不是她能選擇的,她必須要嫁。

“你可以從你家搬出來,告訴你爸媽,你一定要找個自己喜歡的人才能結婚。父母是拗不過孩子的。”

父母是拗不過孩子的。

這句話很多,可徐珂言心裏,最拗不過的其實是她自己。

雖然她嘴裏一直在說什麽二十一世紀,已經是開放的時代,被強~奸不是她的錯。可在她內心深處,她對自己的評價根本和張嬸沒什麽兩樣。

從小就接受著他們怪異的目光,讓理直氣壯的她再也無法理直氣壯了。

她沒辦法對自己喜歡的男人說出這件事,她張不開口。

臉色有點蒼白,她搖了搖頭:“不可能。”

她太臟。

初一的時候,她為了這件事,一度有抑郁傾向。那些衣裝革履的大人,在她面前會說,那個強~奸她的就是個禽獸。可一到了背後,說法卻不同了。

初中三年,整整三年,她都活在別人的議論了。

她身上的標簽,就是被強~奸過的人。

呦,你看她,十四歲的時候被強~奸過。十四歲的小孩有什麽好的,指不定是誰勾~引誰呢。

哦,被強~奸過啊,聽起來是挺可憐的。不過這種人不是更容易放~蕩嗎?她已經上了不少男人的床吧。

對,就是這樣,她的生活裏只有這些言論。

甚至晚她好幾年,與她上了同一所初中的徐連娣,有一日都小心翼翼的來問她:“姐,我同學……他們說你小時候……”

背後的議論是不會停止的。

“不是別人不放過我,現在,是我自己都不想放過我自己。”她擡著頭,看著眼圈紅彤彤的冉新陽,坦然說道。

生活嘛,誰還沒個類似的事,既然別人不肯放過她,那大家就一輩子扭打在一起吧,誰也別放過誰。

冉新陽的眼圈更紅了。她父母離異,生性要強。可是看著徐珂言,她沒法去安慰她。她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。

她沒法怪她懦弱,怪她為什麽也覺得這是自己的錯。

徐珂言說的是事實,僅此而已。

兩人互相看著,徐珂言將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,坦然微笑。冉新陽則擰著眉,臉上表情僵硬。然再僵硬,也蓋不住泛紅的眼眶。

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呢。

婚禮的一切都從簡辦,伴娘伴郎只有冉新陽和歷子晉,邀請的親朋好友也都只請了很熟悉的。其中大部分都是徐珂言的家人和大學舍友,連高中初中的好友都沒有邀請。

而顧桓就更不用說了,到場的朋友只有歷子晉一個人,相傳與他關系極其不好的母親更沒有來的意思。或者說,她壓根不直到顧桓結婚的消息。

這樣簡單又冷清的婚禮,倒是隨了徐珂言的意思。

從今天起,她就是顧桓的妻子。

看著鏡子中身穿婚紗的自己,徐珂言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。冉新陽站在她身邊,雖然是伴娘,卻始終都悶悶不樂。

徐珂言被她憋屈的樣子逗樂了:“今天是我結婚,你好歹也露出個笑臉來啊。”

“這樣的婚禮有什麽好笑的。”冉新陽瞪了徐珂言一眼,“你什麽時候離婚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了,我才笑的出來。”

“好了,事情已經這樣,別再想那些沒用的了。”

冉新陽擰眉,憂心忡忡:“顧桓這幾天有沒有強迫你……做那件事?”她小心的看了徐珂言一眼。

“那件事?”徐珂言怔了幾秒才意識到冉新陽指的是什麽。那天在顧桓家,大概是顧桓和她最親密的接觸。那往後,兩人都忙著婚禮的事情,很少提到這方面的問題。

可提與不提,這都是早晚會發生的。

“他要是敢對你怎麽樣,你就告訴我,我去打死他。”冉新陽咬著牙,那副樣子是恨不得把顧桓生吃活剝。她頓了頓,忽然疑惑道,“對了,我剛才出去都沒看見他,他去哪了?馬上就開始了,還不來?”

還沒來?

徐珂言心裏也有點奇怪,按理說,這個點他應該早就到了才是。

“正好,他要是不來了,你們也就別領證了。一拍兩散,我再幫你找個更好的。”

對於顧桓,冉新陽一直是憤憤不平的態度,徐珂言笑笑,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。然一扭頭看見桌子上的捧花,心裏卻也沒了底,一是對這場婚禮實在沒什麽信心,二是顧桓到現在還沒到。

總不會是要放自己的鴿子吧?

徐珂言摸了摸脖子上戴著的項鏈,顧桓挑的,價值不菲。可再怎麽摸,項鏈都是冷冰冰,不會有溫度。

如果顧桓真的不來了,她是該開心還是不開心?

她不懂。

雖然心裏想的很多,但徐珂言也知道,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。就算沒有顧桓,徐父徐母也會把她塞給第二個顧桓、第三個顧桓,無窮無盡。

至於她真正喜歡的是誰,大概沒人會在意,她自己也不在意。愛情應該是純潔美好的,她這個人本身就不美好,又哪來的那麽多心去奢求其他。

徐珂言給顧桓打了個電話,鈴聲響了很久都沒接,不知是沒看見還是怎麽樣。大約是等的有些久,徐珂言的心也七上八下起來。

現在看來,她竟然還蠻想這場婚禮可以順利進行下去的。

他們的婚禮一切從簡,沒有太多覆雜的細節,基本上是徐珂言和顧桓在酒店交換個戒指、再宣讀個什麽誓詞就算結束了。快十一點時,顧桓是和徐珂言一起到的酒店,婚禮儀式十二點開始,顧桓卻不見了。

冉新陽看了眼手表:“我去問問歷子晉。”然還不等冉新陽出去找歷子晉,曹操便推門走了進來,神情有些焦急,“珂言,顧桓他有沒有打電話聯系過你?”

房內的兩個女生面面相覷。

冉新陽揚了揚眉:“你該不會想說你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吧?”

“你們……也不知道嗎?”歷子晉有點傻眼,“不會吧,他……”

冉新陽翻了個白眼:“看看你那個好兄弟,連結婚這麽大的事都能忽然失蹤,能不能長點心啊。”

歷子晉比冉新陽還急:“他剛剛跟我說出去一下,一會就回來,也沒跟我說去哪,手機還一直關機。現在馬上就要開始了,雖然沒有外人……唉,珂言你再聯系聯系他,我出去找找吧。”

等歷子晉匆匆離開,冉新陽才嘆口氣:“這二十一世紀,該不會還有人玩逃婚的戲碼吧?”

“不會吧。”徐珂言看著手機屏幕上顧桓的名字,語氣並不十分確定,心裏亂糟糟的。

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亂,就是聽到他沒回來,心裏有些不舒服。

想了想,她又給顧桓打去電話。這邊電話鈴聲響著,那邊冉新陽在一個人郁悶:“你怎麽就這麽倒黴,爹媽封建點也就算了,還有顧桓這種變態纏著你。”

徐珂言沈默不語。

“十二點了。”冉新陽看了眼表,“我們出去?”

雖然來的都是比較親近的人,人數加起來也不過才兩桌,但徐父徐母對時間這個問題看得重,徐珂言也怕他們會對顧桓有什麽想法。

剛想到這,就自嘲的笑了笑。這婚還沒結,居然就替顧桓考慮起來了。

她嘆口氣:“走吧,出去吧,他願意遲到就遲到。”頓了頓,半開玩笑,“反正定的是蜜月回來再領證,正好讓我爸對他有點意見,不結了才好。”

話音剛落房間門就被人推開了,徐珂言回頭,見顧桓推門走了進來。他手上拿著西裝外套,額頭上全是細汗。不動聲色的低喘兩口氣,定定神,看了徐珂言一眼。眉一挑,語氣張揚:“你剛才說什麽?”

恩,不愧是律師,這讓人討厭的氣場有點壓人。

徐珂言微笑:“我說我們應該早點領證。”

“有這覺悟,挺好。”

徐珂言翻了個白眼,還真是給個臺階就往上爬,這不要臉的性格全中國恐怕都找不到第二個。她略煩躁的瞥了他一眼:“你去哪了?”

“接個人。”顧桓走到鏡子前,一邊將襯衫扣子重新系好,一邊穿上西服外套。他本來就是衣服架子,現在又一身正裝在身上,身材更加挺拔。

別的不說,顧桓的長相確實是沒什麽缺點可以挑的。

徐珂言站在邊上看著他,語氣不鹹不淡:“你倒是能沈得住氣。”

“哦?”一直在整理衣服的顧桓揚了揚眉,將領帶系好,回頭慢悠悠看向徐珂言,揚了揚眉,“怎麽,你已經等不及……晚上的活動了?”

晚上的活動。

這話說的暧昧,偏偏徐珂言又能聽懂,心裏本就全被這件事塞滿的徐珂言臉唰的一下紅了。她察覺到自己臉色的變化,低聲罵了句。

“放心。”顧桓走到徐珂言面前,俯身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臉,然後湊到她耳邊,微笑,“我會輕點。”

“……”這個混蛋!

不管怎樣,婚禮還是在怪異的氛圍中開始了。徐珂言的臉一開始就紅的莫名其妙,徐父因為顧桓的遲到不太開心,而徐珂言的那幫舍友,都羨慕嫉妒恨的瞪著徐珂言。

徐珂言還記得小雅聽說她要和顧桓結婚時,險些跳起來把她掐死。

顧桓牽著徐珂言的手,一切出乎意料的順利。主持人說一些老套的話,問一些老套的問題,先是顧桓回答,再是徐珂言回答。

語氣冷冰冰的,沒什麽感情。

那款貴重的鉆戒終於被拿了上來,顧桓嘴角隱隱掛著笑意,伸手將戒指取了下來。勾了勾唇,拉起徐珂言的手。

徐珂言手指纖細,戒指看著也小,兩人一齊低頭看著戒指,卻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麽。

他頓了兩秒,笑意更濃,調戲般捏了下徐珂言的手,然後替她戴上戒指。雖然是在戴戒指,卻一直盯著徐珂言的眼睛,黑眸攝人。

徐珂言擡眼看著他,深邃的眼睛讓她倍感壓力。

就仿佛在說——

你終究還是逃不過我的手掌心。

徐珂言擰起眉,幫顧桓戴他的戒指時,手已經開始抖了。他手指修長,隔著白色手套,徐珂言也能感受到他手心熾熱的溫度。

看著顧桓手上戴著的那枚戒指,徐珂言的心忽然顫了一下。

他們這就算是結婚了嗎?成為從此互相扶持,要白頭偕老走完一生的夫妻?徐珂言心裏有些微妙,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結婚,真正戴上戒指的那一瞬間,她才有了點真實的感覺。

整個婚禮的氣氛都很凝重,絲毫沒有新人喜結連理的幸福樣。而讓徐珂言心裏有些慌的,是那位小雅請來的攝影師。

左佑。

徐珂言原本並沒打算在婚禮上請什麽攝影師,然小雅提了一嘴,徐珂言想這也不是什麽壞事,便同意了。然沒想到的是,小雅找來的居然是左佑。

她察覺到,從顧桓看見左佑的那一瞬間,臉色就不太好了。只是礙於現實情況,一直沒有發作。

婚宴只擺了兩桌,交換完戒指,徐珂言和顧桓換上中式禮服,給在座的人敬酒。徐珂言本想依次過去,然敬完徐珂言的父母後,顧桓卻徑直向圓桌旁的角落走過去。

徐珂言的視線跟過去,蹙起眉。

角落裏的那個人她也註意到很久了,並不在客人名單中,聽歷子晉說,顧桓方才出去好半晌,就是為了帶這個人過來。

一個年齡很大的奶奶,坐在輪椅上,一直咧著嘴笑。

雖然臉上皺紋已深,眸光卻格外澄澈,看她笑起來的模樣並不像是一個年邁的老人,更像是幾歲的活潑孩童。

顧桓笑著走過去。

在眾人的註視下,他蹲在輪椅旁,自然的拉過老人的手。漆黑的像塗了顏料的眸中隱約含著笑意,和徐珂言從未見過的溫柔。

他生著一張俊俏的臉,暗紅色的禮服更襯的他氣質出眾,現在又滿臉溫柔,與平日裏給徐珂言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。

他看了老人半晌,才回頭,示意徐珂言過來。

眾人投來不解的目光。

徐珂言蹙起眉,遲疑著端量老人幾秒,才緩步走過去。走到老人跟前,微微笑了笑,然後用探尋的目光看向顧桓。後者亦揚眉看著她,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,讓徐珂言看不出什麽門道來,他總是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。

因此,在聽到顧桓用溫柔的聲音對老人說話時,徐珂言一點都沒因他前後的反差而驚訝。

這是個沒救了的人。

“奶奶,她叫徐珂言。”頓了頓,慢悠悠的瞥了徐珂言一眼,然後沖著老人微笑,“我妻子,您的孫媳婦。”

話一出,徐珂言怔了怔。

她一直以為顧桓已經沒什麽親人,畢竟連親生母親都沒參加自己兒子的婚禮,更何況其他人。可現在,忽然冒出來一個顧奶奶?

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徐珂言身上,就連顧桓最好的朋友歷子晉也歪著頭不解的看著她。

顧奶奶聽到顧桓的話,開心的笑了兩聲,然後扭頭去看徐珂言。徐珂言一開始就覺得顧奶奶有些不對勁,看到顧奶奶看她的樣子後,卻是完全確定了。

她的智力只有幼兒的水平。

徐珂言斟酌了一下,走上前,同顧桓一樣蹲了下去,笑容溫和:“奶奶,我叫徐珂言。”

顧奶奶歡喜的很,猛地點頭,伸出布滿皺紋和老年斑的手費力摸了摸徐珂言的頭,來表達她對這個孫媳婦的喜愛。她的手很小,皮膚擠在一起,碰徐珂言時卻輕輕的,生怕自己會弄疼她。

徐珂言看到顧奶奶的小動作,楞了一瞬,心裏暖暖的。

很安心。

她凝視著像個小孩兒似的老人,發自內心的笑起來,她喜歡顧奶奶。

顧桓看著二人相處,眉挑了挑,站起身。漫不經心的打量著四周,餘光觀察著站在遠處的左佑。左佑前面是攝影機,他正擰眉看著徐珂言和顧奶奶交流。

憑著直覺,顧桓相信他是來者不善。

而小雅此刻表情也有了變化,她一向是顧桓的頭號迷妹,現在目光卻憂心忡忡的在左佑和徐珂言之間來回移動。冉新陽註意到她的不對勁,過來詢問,她也只是搖搖頭。

敬完酒,顧桓站在原地,看向左佑,後者正擰眉看著他。顧桓唇角一勾,笑容微妙,讓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。

徐珂言自然也察覺到左佑和顧桓二人的對視,心裏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妥。她蹙眉看了看左佑,思索片刻,伸手拉著顧桓往裏面的房間走。

他們應該回去換衣服了。

徐珂言第一次主動去拉顧桓的手,後者的眉誇張的挑了上去,似笑非笑的低頭看著兩人牽在一起的手,最後還不忘瞥了左佑一眼。

待二人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,左佑才從攝影機後面走出來。其餘人都在用餐,沒人註意到突然冒出來的左佑,他徑直走向小雅。

沒等走到小雅跟前,他便停住了,沖小雅使了個眼色,示意後者跟著他出去。

小雅匆匆起身。

兩人一路走到了沒人的地方,左佑才敢放開聲音說話:“你昨天說的都是真的?”

小雅緊張的看著四周,似乎很怕被別人看到自己和左佑在一起。她點點頭:“當然,我騙你幹什麽?珂言確實剛和顧桓認識不久,她之前很討厭他。”

左佑點頭,思索半晌,才遲疑道:“我覺得這個顧桓有點不對勁,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他,但是想不起來了。”

“唉,左佑,我知道你喜歡珂言。”小雅嘆口氣,有點想哭,“也知道你不甘心珂言和顧桓結婚,但是我都答應你的要求,冒著被打死的風險帶你來這裏了,你就不要把我往坑裏推了啊。”

見小雅不能理解自己現在的感受,左佑有些急:“我不是因為嫉妒才這麽說的,我是真的覺得顧桓有問題!”

小雅翻了個白眼:“他能有什麽問題啊?”

“我不知道,就是覺得他和珂言結婚,目的不純。”

“唉,你想的太多了。我們珂言也是美女一枚,成績又好,在學校也有很多人追的。依我看,其實就是珂言她爸媽看上顧桓了,所以珂言才這麽早這麽快就結婚。”小雅想起徐珂言的那對父母,背後還有股惡寒。

幸好她父母比較開明,否則她就要被唾沫星淹死了。

左佑皺眉看著酒店,內心掙紮片刻,決定找個機會當面問問徐珂言。他瞥了一眼小雅,忽然想起什麽似的,問道:“你剛才說什麽,她父母?她父母怎麽了?”

“哦,珂言她爸媽啊。”小雅頓了頓,擰起眉,“這事告訴你是不是不太好啊,哎,算了,看在你也是為她好的份上。她父母……”

徐珂言跟著顧桓回到化妝間,兩人要在這裏換便服。

衣服是早就準備好的,可換衣服的地方卻只有這一個房間,方才換中式禮服時顧桓和她的時間剛好錯開,現在兩人卻是同時進來。

徐珂言抱著衣服,走也不是留也不是。

反觀顧桓,倒是十分閑適的扒翻著身旁的一堆衣服,腦中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半晌,他才象征性的偏了偏頭,聲音懶洋洋的:“不換衣服?”伴著這魅惑的低音炮的,是他挑起的眉頭。

他一身中式禮服,樣子實在有幾分誘惑力,徐珂言心一顫,不自在的別開頭。餘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,蹙眉道:“你剛才去接你奶奶?你以前好像沒有提過她。”

雖然在問顧桓,徐珂言的註意力卻全在鏡子上。她身上的紅色嫁衣如此鮮艷,氣色似乎也比平常好上許多。若不是這樣近距離看著自己,她大概不會發現,自己的模樣似乎也挺耐看。

而這身嫁衣,是為顧桓準備的。

她有些搖擺不定,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。

“我有奶奶,這很奇怪?”仍然是那副欠揍的口氣,“你以為我爸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?”

……,她是智障了才會試圖和顧桓友好交談。

徐珂言冷下臉,低頭擺弄自己手裏的衣服,卻沒註意到鏡中的顧桓,正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看。

臉色比她還冷。

半晌,他在面無表情的站起來,語氣怪怪的:“我只不過是把我祖母帶來,不像某些人,那個攝影師,前男友?”

徐珂言的動作瞬間停住了,她猛地擡頭盯著鏡中的顧桓,片刻,惱怒的轉過身:“顧桓,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

“沒什麽意思。”他冷笑,瞥了她一眼,伸手開始解衣服上的扣子。徐珂言一楞,下意識又轉了過去。然後面就是鏡子,她從鏡子中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動作。

看著他脫下禮物,露出精瘦的肉體。

顧桓雖看著瘦削些,但脫下衣服來,身材也是可圈可點。

徐珂言的臉唰的一下紅了,怔了半晌,才大夢初醒似的恨恨的低下頭。一邊小聲咒罵,一邊強迫著自己不要擡頭。

顧桓餘光察覺到徐珂言的動作,索性拿起便服,朝徐珂言走去。聽到他走路的聲音,徐珂言微微一偏頭,便看見了裸著上半身的顧桓。

一怔,臉色更紅,她擰起眉:“你……穿上衣服。”

“穿上衣服?那什麽時候才能坦誠相見?”

“你、你說什麽?”

顧桓微微一笑:“夫人,很期待看見你今晚的樣子。”

今晚的樣子……

徐珂言呼吸凝滯了一瞬。

顧桓又補充道:“還有,你那個老相好,我相信但凡是男人的,都不想再看見他。麻煩你去告訴他,最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,不然像我這種毫無道德的律師,還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。”理直氣壯的說完威脅的話,顧桓勾了勾唇,身子有意無意的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
雖然她自認對顧桓沒有那方面的意思,但荷爾蒙總是不適時的升高,尤其是面對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時。

她皺起眉,只別過頭。

顧桓很滿意她的反應,慢條斯理的穿好衣服,然後沖徐珂言擺擺手,微笑:“夫人,加油換。”語畢,抄著口袋愉悅的走出房間。

關上房門的那一瞬間,顧桓臉色暗了下來。

他一向能很好的偽裝自己的情緒,正如現在,他並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。冷淡的掃了眼空無一人的走廊,不耐煩的蹙起眉。

方才他去接顧奶奶回來時,聽到左佑在向小雅打聽自己。

左佑。

慢步走回客人們正用餐的大廳,卻沒有進去。他倚在門外,盯著在攝像機後忙碌的身影。

左佑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驚恐的發現修完的存稿沒了

我可以斷更嗎QA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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